「康偉仁！你這個大白痴，數學考十五分，你是啦啦隊隊長喔！」
「就是說嘛！全班平均都被你拉下去了啦！你這個害人精！」
「老師！他們──他們很過分喔！說我是──是害人精，我──我又不是故意的。」康偉仁愈說愈往我這邊靠攏（他這個習慣動作，惹得許多女生討厭他），結結巴巴地令人都看的出他很激動。
「老師！你不是說上課不能趴在桌上嗎？」小個子江昕說話義正辭嚴地像個檢察官似的，但我還是生氣他方才怪康偉仁拉班上平均的說法。我勉強「嗯！」了一聲，但不想點頭。
「老師！告訴你喔！康偉仁上數學課都在睡覺。」江昕繼續糾舉偉仁。
「老師！他在補習班都在跟人家討論線上遊戲，都沒在聽課！」王琦又火上加油。
「康偉仁你給我上課睡覺？而且還是數學課！全班有誰像你上數學課睡覺的？數學這麼重要，只要稍不專心就不容易聽懂，你還敢上課睡覺！還有，你竟然糟蹋你父母的血汗錢，補習不好好補，討論什麼線上遊戲？」我聽到這班學生有人上課睡覺，簡直氣炸了（說實在，剛開始要求規矩時，即強調：除非身體不適，否則不准上課趴著，更不准上課睡覺），說起話來像連珠炮似的，且得理不饒人。
「沒有啦！老師，不是啦！他──他們很誇張唄！」康偉仁歪著頭、用手指王琦與江昕。
「不是什麼不是！我打電話叫你媽多跟補習班老師聯繫！」我知道偉仁很怕看到我生氣的樣子。
「我應該先糾正王琦、江昕呢？還是先教訓康偉仁？」說實在話，每次康偉仁被人嫌惡，我就覺得那是考驗我良知與智慧的時候。
康偉仁被嫌惡的理由，總不外乎「拖累班級」這類的事，像是：下課總喜歡對著路過的女生說聲：「嗨！」，結果讓別班學生說我們班的男生「很色」；又或是：聽演講時，主講人提問，看在場有哪位學生會回答，而康偉仁每次都踴躍舉手，還把手舉得高高的；沒被主講人點到還好，一旦點到，康偉仁若不是答非所問，就是盡說些沒內涵的話，害得全班真想挖個地洞鑽下去，尤其是拿著班級牌的那位學生，更是有使命感地趕緊收起班級牌，深怕全校師生笑我們。最後全班警告他別再胡亂舉手。而我竟也開始覺得康偉仁一舉一動都讓我驚心動魄──深怕丟了被同事冠上的「班級經營高手」這塊招牌。
好幾次，我對康偉仁也很不耐煩，真不明白他為什麼總是犯下別人不會犯的錯誤！真不明白這群孩子怎麼那麼喜歡告狀！不過，與其生氣，不如多想想怎麼幫他。我應該相信他不是故意的，因為他看起來是那麼憨厚的孩子。會不會是我的不耐，讓其他孩子以為可以繼續那樣指責偉仁？是不是我對偉仁的態度誤導了一群無知的青少年？
「偉仁！來！多吃一點青菜，頭好壯壯。」許多孩子不喜歡吃青菜，可惜學校的午餐時間，我絕不允許他們這樣做，因為我要親自為他們夾上青菜。
每次對偉仁說「頭好壯壯」時，真的都是出自我的關心，但說出口又擔心：會不會以為老師嫌他笨？幸好偉仁開心地笑著說：「謝謝老師！」時，我才確信他感受到的是我的真心。
「這次段考，全班每個人的平均都及格！」我驚喜地說。
「怎麼可能？一定有一個人不及格！」江昕懷疑地看著康偉仁。
「就是說嘛！啊！那個人一定是我們班的啦啦隊隊長啦！」王琦睥睨著康偉仁說。
「啊！一定是作弊！」
「就是說唄！他怎麼可能會及格？繼續當隊長吧！」
「別──別叫我『啦──啦隊隊長』！」康偉仁終於勇敢地站起來大聲吼叫，但他的吼叫聲是帶著顫抖又結巴。雖然沒有氣勢，但令我感動。「我才沒有作弊，你們不要毀謗我喔！」聽到偉仁會用「毀謗」一詞，我為他的語文程度進步而感到欣慰。
「偉仁！你這篇寫的很好，老師可以唸給同學聽嗎？」我的聲音是哽咽的，偉仁再遲鈍，也應該聽的出我是站在他這邊的朋友。
「沒關係！」偉仁竟露出欣喜的表情──好像等了一輩子才等到人家肯定他一聲似的。
「老師！我很喜歡你……」我才唸第一句，王琦與江昕就……
「哈！哈！哈！喜歡老師喔？」曖昧的聲音也惹來一群人的竊笑。我知道他們笑的是康偉仁。
「為什麼不能喜歡我？每天午餐，擔心你們挑食，我先為你們夾完青菜、分完水果，才放心用餐；每篇作文，幫你們評點的那麼仔細，就是希望你們學好作文；每天準備一則故事說給你們聽，好讓你們學到待人處世的道理，我看你們也聽得很高興。為什麼不能喜歡我？我希望不是只有偉仁記得老師對你們的好！」自己被自己的話感動，但還是要裝出有點生氣的樣子，因為要讓全班專心聽完偉仁的心聲……
你像我的媽媽一樣關心我的功課、我的健康。雖然我常讓（「讓」被改成「惹」字）你生氣，但你還是一樣關心我的成績。（「。」被改成「；」）雖然你常罵我，但是我仍然喜歡你。他們笑我白痴沒關係（被改成「他們笑我『白痴』，沒關係！」），只要他們開心就好（被指正：「可是，他們取笑人家是錯誤的行為。雖然你很善良、心胸寬大，但不能是非不分喔！」）。
我也不想當「啦啦隊隊長」，所以我每天看書都看到二點（在「二點」之前加上「凌晨」二字，還被問了一句：「幾點開始讀書？」）。我很不孝，讓媽媽不能睡覺，還要在旁邊敎我功課。我希望長大後，換我照顧媽媽。老師，以前我都不看書，作業還是司機幫我寫的，但是現在給你敎到（「現在給你敎到」是台灣國語，要改成「自從成為您的學生」），我都有在看書（「都有在看書」也是台灣國語，改成「比以前認真」），而且作業都是我自己寫的。我以後也不會辜負你（把「以後也」三字去掉，表示現在也要努力），我會讓你驕傲。（「。」被改成「！」）老師，（「，」被改成「！」）你是除了我媽（加一「媽」字）之外對我最好的人。（提醒：最後一句換行書寫，更有強調作用）
讀完偉仁的文章，岑岑一鼓掌，掌聲便四起……
一個人若要真正創造自己，就必須依賴自己的力量（就像康偉仁，不想再有「啦啦隊隊長」的封號，就要設法向人證明自己的努力）；若想真正影響別人，就必須以身作則──以自己的生活、舉止和談吐作為別人的典範（就像我。自從我改變自己原先對康偉仁不耐煩的態度之後，偉仁感受到我是愛他的，所以他願意努力）。
今天，我帶領的不是一個人或幾個人，而是一群人，一群懵懂的青少年。我該視我們彼此為一家人，敎他們學會扶持、和諧與尊崇──尊崇自己，如同尊崇同儕。尊崇，不是自大，是自信，是自我接納、自我肯定與自我才能的挖掘、發揮，乃至對大環境的義無反顧。
我相信流經人心的不只是血液，還有誠懇、奉獻的精神。我必須關心整個團隊裡的每一份子，真正愛他們，以看孩子成長的心來看他們成長；我相信在我看來並不完美的肉身，他很可能保藏著一顆至善至美的珍珠。如果不是我有心，如何進入他至善至美的心靈天地？如何讓他真正的信服我？我必須摒除對他們每一個人的成見；所謂「成見」，不過是源於我本身對他的不了解，而了解需要智慧。
如果眼睛所見一定要是自己喜歡的事物，那麼造物者如何去滿足每一隻眼睛？況且我不喜歡見的，往往是造物者希望我看見的，是祂的安排。因為在萬物一體的世界，每一件事物都有它存在的目的。
"尊重原著版權,請勿抄襲轉載及講稿使用"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