逗趣女王/畢仙蓉

※為尊重當事人，故事中角色均未以真實姓名呈現。

 

    「逗趣女王」過去一年非但一點也不逗趣，甚至還喜歡譏笑人。譏笑指數堪稱百分之七十，每十天就有七天因為譏笑同學而被我嚴厲指責。

    王美曾經是讓我既愛又氣的學生。愛她是因為任何事交到她手裡，她總是處理得井井有條且不拖泥帶水。像這樣的人才，不是擔任幹部、小老師的工作，就是擔任小組長，的確，這些職務，她都曾經擔任，但都做不久，因為使性子不做了。她不做，我也火大不稀罕，立刻順她的意撤換。當然我和孩子生氣是不需太久，一下子我的情緒恢復正常，又看到孩子可愛的一面。

     王美很識相，知道我生氣，她就收斂。雖然仍會嘟著小嘴，但只要我說要打電話給家長，她就一臉驚慌地說：「老師！對不起，可不可以不要打電話？」別以為她是家裡的受虐兒才會這麼害怕家長，其實她的父母都算明理，但絕不縱容王美的無理。王美還是害怕父母生氣的樣子，因為父母一生氣就打算將她轉回自己的學區（王美是因為音樂方面的才藝跨區至本校就讀，她是國樂社的人才）。王美說她不想轉學。

     王美才國二年紀，身高就有一百七十二公分，但她那生氣時喜歡嘟著小嘴的模樣，加上平常迸出的令人錯愕的語言，根本與她身高不符。也許是高身兆的身材常讓人誤以為她也必須有成熟的表現，但她實際只有國二年紀。

     「康偉仁！你這個大白痴，數學考十五分，你是啦啦隊隊長喔！」 我從沒有在學生面前將那些學習成就低的學生說成班上的「啦啦隊」（專門拉低班上平均的人），而康偉仁也不是很笨的學生，王美就常這樣帶頭指責他，然後三四個男生就起鬨罵康偉仁拉低班上平均。剛開始，我覺得這些學生很珍惜自己班級的榮譽，但良知很快提醒我：這是不正常的現象，非得制止不可。

      王美就是這樣讓我生氣的。

 「妳這隻大肥豬！七月半都過了，妳怎麼還在這裡？而且還擋在路中間！」

      張子庭雖然性格開朗（但總是笑得很靦腆），也是王美的好朋友，但她幾次午餐只吃一點點而被我發現，硬幫她盛適量的飯菜。原來她也不喜歡這麼肥胖，而王美口無遮攔，應該早傷了這胖女孩的心還不自知。

     過去一年，王美總改不了她嘲諷人的習慣。由於她是一個聰明的女孩，我更生氣了，甚至還有一次對她說：「妳知道自己的話常會刺傷人嗎？」還記得那次她被我一說時的表情，是難過的，但還是嘟著小嘴。我相信她的難過不是因為我生氣，而是我那樣說她。其實我說了那樣的話，心裡也不好過。事後雖然與她關起門來，誠懇一談，但她幾天後又關不住她的嘴了。說到她的嘴，上課可熱鬧了，因為只要老師提問，她都勇於發言，而且丹田十足有力，我想這應是每位老師都喜歡的學生，只可惜王美偶而還會迸出一句損人的話。這又讓我提心吊膽，如果不喜歡她，又怎會害怕能力這麼強的孩子出差錯呢？

    暑假過後，這群孩子又回到教室了。第一個禮拜又是我們全班大團結一起作教室布置的時候……

   「這隻小熊維尼和岑岑好像喔！岑岑！有沒有人說你像維尼？」以「卡通人物奧運賽」為主題的布置，是學生提議、表決通過的。我負責在旁監工。當岑岑將自己做的大維尼貼上主題板時，我赫然發現岑岑的臉像維尼一樣豐滿可愛，忍不住發出這樣的疑問。

   「有啊！我也覺得自己很像牠。」岑岑是上學期的模範生，名符其實的模範生──各方面都熱衷參與，學業成績第一、學習態度第一、短文比賽第一、網頁製作第一、學習檔案比賽第一，就連關心同學學習精神的態度也是第一，所以人際關係也是第一。她不僅是王美喜歡的同學，也是我很喜歡的學生。

「維尼的英語能力不好！」岑岑一邊做一邊低語。

「是哦？妳的英語怎麼那麼好？」王美簡潔有力的說。

「是不是牠含糖飲料喝太多變笨了？」王美又說，我忍不住大笑。

「陳博士！蜂蜜別畫太多，就跟你說維尼吃太甜了，你別害牠英文單字背不起來要罰抄二十遍！還是你要幫牠寫？」王美說話，總是令人感覺到那每個字的飽合力度。

「王美！今天開始要叫妳『逗趣女王』喔！」我開心地看著她說。而王美竟是靦腆的笑了。

    那天開始，我給了王美「逗趣女王」的封號，也坦言我對王美的賞識，而她仍像往常一樣：上課總能使出她那有力的丹田回答老師的任何問題，以及有時令人爆笑的風趣，但再也聽不到她嘲諷人的言語。

    史丹福心理學教授艾伯特．班度拉說：「一個人的能力深受自信的影響。能力並不是固定資產，能發揮到何種程度，有極大的彈性。能力感強的人，跌倒了能很快爬起來，遇事總是著眼於如何處理，而不是一味擔憂。」我發現王美是個頗有自信的女孩，只是一開始她還沒找到方法展信自己的自信，所以往往弄巧成拙。幸好我也是個頗有自信的老師，我相信像王美這樣的青少年，必會是老師喜歡的學生，我耐心地等待，一次又一次地等待，等待她透過自省的工夫找到方向，而我也聰明地把握可以讓她改變的機會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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