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年9月18日 星期五

牽掛的過客/畢仙蓉

※為尊重當事人,故事中角色均未以真實姓名呈現。

    你說像她這樣的學生,離開這裡,我的日子就好過多了。我想是的,至少不必再擔心她給我帶來一推麻煩。

    我再也不需要一下課就守在教室,等哪些班級的問題學生來呼喚她,再也不會聽到其他老師向我抱怨她上課不斷梳頭照鏡一事,我不須再忍受她生氣時,對我不屑的態度。我應該大吐一口氣,因為她要離開這裡了。

    為什麼我會有一點難過?是因為班上即將少了一個教室布置的好手?是因為我再也沒有機會欣賞一本寫滿心情故事的簿子(週記)?是因為我再也看不到那心情好時,會對我露出微笑的小虎牙?是因為再也沒有人主動藉給我好聽的CD?還是因為再也無法享受在生完那人的氣,又能立即收到那人貼心話的滋味?

    如果她離開了這裡,我想我更擔心她。你說這表示我從來沒有討厭她,而且還一直喜歡她。我想是的。我對她的感情,就像我在一本名叫「我喜歡你」的書上所見:

    「我喜歡你/因為/如果我生你的氣/你也生我的氣/要是你生別人的氣/別人根本不在乎/那實在太難受了。」

    我常生她的氣,如果我不在乎她,我何必因她自己惹來的麻煩生氣呢?原來我這麼喜歡她,所以,我才會這麼擔心隻身前往美國的她,十四歲的她,情竇初開的她,愛裝扮的她,愛玩樂的她,父母很快就管不著的她。

    你說兒孫自有兒孫福,更何況她不是我的小孩;你說人家的爸媽放心的很,我這個外人牽掛什麼?你說的對,我即使高興不起來,也不需難過,學生只不過是我生命中的過客,過客而已……我反覆地告訴自己,手還是離不開這一頁又一頁的文字……。

   「媽媽叫我去美國讀書,我想去,順便偷偷兼差賺錢,那麼我讀國中、高中,就可以減少家裡的負擔。到了那裡,我必須住在大伯或小叔家。小叔說十八歲以下,所有地方都不可以去,網咖、撞球場、KTV都不可以去,否則就要進警察局。逛服飾店,他們的衣服,不是前面少一塊,就是後面少一塊,不然就是上下都沒布,只是中間有,這怎麼穿啊!

   「我不知道該不該去美國,爸不讓我去,他捨不得我。媽要我去,她說我留在台灣是沒希望的。我也知道我這成績在這競爭的地方是沒希望了。媽希望我們個個能上大學,我也很想上大學。唉!現在只是一種沒有結果的想像,我去了那兒,最後能不能上大學還不知道,大人都想得太好了。」

    「老師,你不要這樣啦!你不要一直跟我說你很難過嘛!我也會難過。你寫給我好多話喔!我好高興,真的,很高興。我不想你為我難過,如果我真得去那裡了,我一定會寫信給你,我只會跟你說好消息,不會有壞消息。我會做到最好,我要自己是你以後最想見的人。老師,你覺得我以後會是有用的人嗎?

    「老師,這禮拜你指定的短文寫作,我不想寫,我有好多話想告訴你。你有話也要趕快跟我說,不然就來不及了。」

    「你說我很不乖的那一陣子,你上課總不想看我這邊,因為看到我的樣子,你就會生氣。你又說現在上課也不太想看我這邊,因為想到我要走,你就難過。有嗎?我很不乖的時候,你有不理我嗎?我好像記得你那時候常找我的碴兒,我只記得這樣。嘿!不要不理我喔!你有話,要趕快跟我說,不然就來不及了。」

    「嘿!改我作業很累吧!我話太多了。可是每次交了週記、聯絡簿,都希望你快點發給我,因為很想看你寫些什麼,是責備我的,還是鼓勵我的,不管是什麼,我看了都很高興。你寫越多,我就越快樂,我這是欠罵還是什麼,我不知道。我知道你有改不完的作業,所以,我的可以慢點改,沒關係,我會慢慢等。」


    如果有一個過客,會教你牽掛的過客,他一定也在你生命的扉頁留下了一頁。除非你們的關係越來越遠,除非關於這部分的記憶不在,除非你不願想起,否則,他會讓你清楚地知道:你喜歡他。

    不過,他仍是個過客,當你用情至深時,一定要這麼告訴自己。


    圓圓對我當年的學校來說,就是個寶藏,是一個需要尋寶者耐心去挖掘的寶藏。自圓圓之後,我開始嘗試將每位學生視為上天賜給我獨一無二的禮物。不管這禮物是不是我想要的,他〈她〉一定都隱藏著極需我去發現的驚奇…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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